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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名字叫“雷锋”第一章(长篇连载)时间:2023-10-12 "雷锋"这么个好听的名字,可不是张光付自封的——不管走到哪儿,大家都这么叫他。当然,他也从不费心思去想,别人为什么这么叫他。是赞美?是欣赏?也或许是讽刺?挖苦……管他呢!他不做任何解释。他历来如此,从来都是只做不说。从来都是! 张光付 第一章 梦想成真(上) 2005 年夏天的一个下午,河南省邓州市彭桥镇禹南村韩庄组村最南边的乡道上,一辆摩托车急速驰进光付家敞开着的大门。 "光付!" 张天仁骑着摩托车,满头大汗地冲进了院子,惊得院子里正在觅食的鸡子们四处奔逃。他没有来得及把车子停放稳当,就急匆匆走到北屋门口,挑开门帘一头撞了进去。把正躺在床上发呆的张光付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。 "验上了。"站在门口,张天仁激动得腿都打着颤颤,"这回是真的验上了!" "哦。"光付木然地应了一声。 光付冷冷的态度,就像是酷热的夏天,火热的肚子里突然吞进一大口冰淇淋,冰得张天仁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。他呆呆地望了光付好一会儿,一肚子的话,再也没有了说出来的兴致。他悻悻然地走出光付的屋门。 "咋回事?"妻子徐丽珍看到丈夫从光付屋里出来,就站在堂屋门前迎接他。 "我刚才去彭桥回来的路上,碰到村主任了,说是咱家光付体检,各个关都过了。" "那就是说验上了?"妻子不放心地问道。 "是验上了。"张天仁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毛巾,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,"光说是验上了,也没说啥时候走,让在屋里等通知......" 左起徐丽珍、张天仁、作者申明鑫、邓州编外雷锋团义工连魏厚明 光付自小贪玩,学习成绩不是很好。初中毕业后,他外出打工。光付 17 岁的时候,张天仁曾经陪着他到村干部处报名参军,村干部说,光付不满 18 岁,让他明年再来报名。爷俩只好又熬了一年。 小学时期的张光付(右二高个) 2005 年 7 月份,张光付再次返回家乡。这一次,他很顺利就报上了名,还跟着村主任去邓州市参加体检,前后跑了两趟。之后,他就一直呆在家里等通知。 夜里,听见儿子熟睡的鼾声,张天仁疑惑不解地跟老伴儿嘀咕起来:"你看光付这娃儿,眼看就要当兵走了,也不出去找一般儿大的玩儿玩儿。" "娃儿们都出外打工了,没得人玩。" "通知一来,人说走就得走,一走就是几年见不着。也不知道这娃儿怎么想的。我看不出他的心思。让他走之前,到他姑家、舅家去跑跑、玩儿玩儿,让他们探探光付的底。" 幼年时的张光付 转眼到了年底,正式通知终于来了。光付入伍的日子定在了 2005 年的 12 月9日。 和他一起走的,还有光付二姨家的一个孩子,和另一个同村老乡的孩子。三家大人说好了,参军那天,一起坐上车,到市里送孩子们去集合。 临近参军的日子早几天,村干部突然跑来他们家,通知光付去市里集体参观位于湍河边上的编外雷锋团展览馆。这是张光付自出生以来,第一次以 "公家人"的身份,被市里的政府部门——市武装部——召集起来参加的集体活动。 这是邓州市的领导特意为他们这批新兵安排的。在这之前,作为一个生长在邓州市的农村娃,张光付一点儿都不知道,自己的家乡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红色的历史。 多年以来,在他的家乡河南省邓州市入伍的战士,很多都是像张光付这样,被集体分配到辽宁省抚顺市当兵。1960 年代初参军的邓州籍军人中,有 560 人成为了雷锋生前的战友。这些怀有深厚雷锋情节的复转军人回到家乡后,把家乡的每一寸土地,都撒播上了雷锋精神的种子,最终使这座城市成为了闻名全国的雷锋城。 那时候,他还不清楚即将参军去到的那个地方,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。他只是怀着一颗充满崇敬的心,把从展览馆里领到的那本《他们从雷锋身边走来》的书,和他那个小时候唯一的"玩具"——唢呐一起,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他随身佩带的背包里。 参军那天,几家的大人们,领着他们几个孩子到了市里。看看时间还早,光付的姨妈提议大家一起到饭店吃个晌午饭,顺便和孩子们再说些告别的话。 到了饭店,那两家的孩子兴奋地住不了嘴,只有光付闷着头一声不吭。 光付在家的时候,就一直是这个样子,张天仁也只是认为孩子有些怕他。一想到吃完饭就要送光付去大院集合,只要一走进那个大院,他就只能立在外面远远地望着。儿子的身影,也肯定会淹没在那人海中......他的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。 吃过晌午饭,他们来到市武装部门前。张天仁望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枯树枝,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恐慌。他一把抓住光付的肩膀,忙不迭地向儿子嘱咐着: "娃啊,在外头,千万不能想家。管好你自己的事,别惦记我们......" 光付被爸爸抓着肩膀,动不了身,憋得脸上通红。他垂下眼皮,低着头,也不看父亲一眼,一字一板大声说:"爸,我知道了。你和俺妈,在家里,把身体保养好。别累着,别舍不得花钱,有病要及时看......" 听张光付这么说,张天仁松开了儿子的肩膀,却又拉起儿子的一只手:"别管俺们的事儿,管好你自己的事儿,就行了。" 2016年作者申明鑫(左)在地头采访张天仁 这是一个寒冷的日子。 张光付和新兵们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,在南阳火车站登上了北上的列车。他找了一处三个人的长座位,在靠近过道处坐了下来。 他的对面,坐着一位名叫乔品的老乡。他们很早就认识。乔品知道光付不爱说话,和他点头打了招呼后,也就默默地坐着了。 光付右侧坐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。他显然不适应这里冰冷的气氛,列车开动不到几分钟,就把身子转向光付,自我介绍说,他叫刘洛,家住邓州市高集乡。 中为张光付 光付腼腆地对着他笑了笑。乔品也把光付的情况介绍给刘洛:"张光付挺厉害的,我们大家都佩服他。" "他怎么厉害了?" "在武校练过......" 13日凌晨两点,他们到达了终点站——沈阳站。 车站广场上,武警抚顺支队派来的战备车已经在等待着迎接他们。战友们排好队,上了接新兵的战备车。张光付最后一个上车,坐在了战备车的最后边。 车子一路向东,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左右,驶出了沈阳城。 后半夜的东北大地漆黑一片。随着车轮的转动,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缓慢地往后挪动着,像是卧倒在道路两旁冬眠着的巨蛇,不停地向车厢里吐出一股股刺入骨髓的寒风,像带刺的荆棘蹭过脸庞,割得人脸上的肉生疼。 战备车跑了不到一个时辰,驶进了一个村庄。在一个丁字路口转弯之后,车子来到了村庄的北头。 前方出现了一大片耀眼的灯光。这是位于后山教导队"武警辽宁省总队抚顺支队新训大队"的营区。 伴随着一阵鞭炮声,战备车驶过岗哨,稳稳地停在一座三层大楼前的广场上。由于站在战备车的最尾部,光付拿起行李,一个箭步就抢先跳下了车。 一排站立着的老兵,热情地向他们鼓掌打着招呼。一个班长模样的老兵,从队列中走出来,来到张光付和另几名新战士身边,接过他手中的行李,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:"我叫王刚,是新兵连二十三班的班长。请跟我来。" 他领着光付他们进了大楼,走进一间宿舍,把张光付的行李放在靠墙的一张床上,转过身对他说:"你们先暖和暖和,我给你们打杯热水去。" 光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,浑身不自在。一起进来的几名新战友也和他一样,互相尴尬地打量着对方。 大约一刻钟后,王刚把他们领到了营区的食堂吃夜宵。 这是新兵连专门为他们这些新战士准备的。十个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,桌子上的肉和菜品种十分丰盛,冒着热气,看得张光付直咽口水。 这两天来,他一路上吃喝着带兵领导们分发的面包、火腿肠和矿泉水,很不习惯。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让他想起和父亲在小饭馆吃的那顿简单的午饭,他的鼻头一阵发酸。 当天空在寂静的大地上空泛白,张光付睁开了他那双依旧困顿的眼。轻手轻脚起床,绕过熟睡着的战友们,他打开了房门,走过长廊,走出大楼,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。 下雪了! 当严寒掠走人间最后一丝温存,张光付坠入到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中。清冷的空气浸透他每一寸的肌肤,透彻心扉的冰凉,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清明和敞亮。他兴致勃勃,情绪高涨,倦意被风雪一扫而光。他兴奋地踏在雪白平整的积雪上,大口呼吸着冰冷而清新的空气,心情格外地舒畅,那脚踏积雪的"咔嚓"声,在他听起来,就像是多年未见面的挚友,用手敷在他的耳边,向他讲述着以往的真诚。 新的一天梦幻一般开始了。 吃完早饭,中队开始派发军装。大家一哄而上,挑选着,试穿着。大一号的过于宽松,就像是小孩子穿着爸爸的衣服,松松垮垮的。小一号的又太紧,像是长高了的高中生,还穿着初中时候的衣服。只有张光付摸摸胳臂,又拽拽衣角,觉得哪儿哪儿都得体、舒适,看起来特别有精神。 战友们发现了这一点。一个新兵指着张光付,大惊小怪地喊道: "快看张光付,他的军装不大不小,正合他的体型!"于是,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张光付的身上。 张光付局促不安地羞红了脸。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,王刚班长说话了:"大家都看到了吧,不是军服有问题,是你们的身材有问题。为什么张光付穿上军装能那么好看,你们就不能?那是因为你们缺乏锻炼,长了个豆芽型身材!只要大家好好训练,我保证你们走出新兵连的时候,个个都能像张光付和我一样!" 说着,王刚挺起了健硕的身姿。 右为张光付 新兵连的世界里充满着新奇,一连几天,张光付都是在东张西望中度过的。他很喜欢这里的氛围:几十号人,最多时几百号人在一起,既热闹,又没有大部队那样的整齐划一。相对于大场面,张光付比较适应较少人的场合,他很容易就记住了那些替他叠了一次被子,打了一次饭的人。 然而,这样的"好日子"才没过几天,"苦日子"就接踵而至了。先是张光付看待抚顺的眼光起了变化。刚来的时候,抚顺的旷野和天空显得格外辽阔,凛冽的西北风的嚎叫声,也是干脆利索的。但是现在,疆域是那样的空旷,那样的寂寥,房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灰,连偶尔看到的军营外面的行人,都带着一种土不啦叽的黄色。他开始想念家乡,想念家乡的人,家乡蓝蓝的天空、绿树和青草。他甚至怀念起早上醒来时,一睁眼就能看到的,登上窗台找食吃的老母鸡。 接着,是王刚班长那突然变化了的语气。 一开始那几天,王刚就像是邻家大哥哥,既有青春的生机,也有父辈的正气。他关心他们,体贴和爱护他们,对他们笑脸相迎,说话语气很温柔。但是,几天以后,他看起来大不一样了。在饭堂里,张光付第一次看到他紧绷着脸,高声地给他们训话: "军人就应该严肃、紧张!吃饭,都要带有军人的样儿!" 他像是一尊冷峻的石雕那样刻板、庄重、威严,容不得你有一丝的轻佻与反抗:"大家看清楚了,我动筷子,大家动筷子。我放筷子,大家跟着放筷子。放下筷子,就不允许再拿起筷子,所以,大家吃饭要快。" 张光付的心"咚咚"狂跳着。他被一种不可名状的紧张裹挟着,视线盯在了班长的手上,迷迷糊糊地跟随着大伙儿一起,随着他拿起筷子,举起来,伸进菜盘,搁到嘴里......又随着他放下筷子。 他竟然没有吃饱这顿晚饭。 等到熄灯号响起,张光付躺在了床上,饥肠辘辘,怎么都难以入睡,心里委屈极了。他想起小的时候,每次吃饭,妈妈都会在他的耳边唠叨着:"娃呀,慢点吃,没人和你抢。"他总是三口两口就撂下了饭碗,跑着玩儿去了。可是现在,好不容易来到了日思夜想的军营,他却饿得睡不着觉...... 他永远忘不了这次饥饿的感觉,以至于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,他竟然连一点食欲都没有了。班长斜着看了他一眼,就面向大家说到:"今天上午的训练很紧张。大家都要吃饱饭。"他知道,班长就是冲着他说的。他强迫自己吃下了三个大馒头。 太阳升起来了。当耀眼的阳光照在身上,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尽。站在训练场上,他能感觉到那一腔热血涌上心头。他不再冷得发抖,他像一只扎起翅膀准备战斗的公鸡一样,紧张地等待着班长的口令。当班长一声令下,他立刻就像一架打开开关的匍匐机器,向着 400 米外的终点急速爬去。 "快点!快点!"伴随着班长声嘶力竭的喊声,他的身后扬起了一股尘土。他爬呀,爬呀,直到班长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弱,像是从天边飘过来一样。 他停下来,扭头看了看他的战友们。 "快点!快点!"班长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。 在他的身后,战友们往左右两边散成了一大片,被他甩掉足足有几十米远。很多人已经不再是匍匐,而是四肢着地,一拱一拱,笨拙地往前扭动着。于是,张光付坐起身来,想等一等他的战友们。 "张光付!" 班长显然看到了他,健步如飞般朝他奔跑过来,"不许停下!" 班长的声音异常严厉。 张光付吓得一愣神的光景,就听到班长的脚步声,好似铺在地面上的长长的一挂燃烧着的鞭炮,一路上闪着火花,由远而近,朝着他迅速地逼近。 他像沙漠上一只受惊的壁虎一样,扑下身子,扭动起身躯,"嗖嗖"地往前爬去。眨眼间,张光付就把班长那恶狠狠的声音,远远地抛到了身后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