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名字叫“雷锋”第四章（长篇连载）

第四章 

班长朱勤永

朱勤永的话，光付似乎听懂了，也似乎没有全部弄明白。虽然他无从彻底消化班长的话，但他能感觉到班长的好心，感觉到班长对人生的态度和看法，确实比他站得高，看得远，也比他看得准，看得明白。但他仍然想顺着自己的心。

2006 年 6 月 17 日，一个休息日。早饭过后，正要去训练的张光付，看到班长拿起了一把大剪刀，跑去修剪营区周围的树墙和树球，就放弃了训练，主动来到朱勤永的身边。

班长对他说:"今天休息，你要是不想训练，那也想干嘛就去干嘛吧。" 

光付朝班长笑笑，一连"嗯嗯"了几声:"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些花草。跟班长学学吧。"说着，就接过了班长手中的大剪子。

朱勤永心里暗自发笑:"行啊，开窍了!这小子不笨。"

其实，张光付压根就不是朱勤永想象中的那种乖巧。他是心里感激班长，心疼班长，想让班长在休息的日子里，也能够轻松一点儿。

朱勤永知道光付接受知识比较慢，因此，他只是给光付说了一些相对简单些的修剪树墙的技巧。果然，光付真的用了很长时间，还是剪不圆树球，树墙也剪不齐、剪不平。但他一直没有放弃。

到了开饭的点儿，光付还没有收手的意思。他对朱勤永说:"你去吃饭吧。我再试试。"

第二个周末，光付又主动找到朱勤永，抱歉地对他说:"班长，我太笨了。我要是学会了，你就不用过来了。"

朱勤永朝他笑笑说:"你不用内疚，这本来就不是你的活儿。我喜欢你对班长的态度，至于帮不帮上忙，我不在意。"

就在这第二个周末，光付完全掌握了修剪树墙的技巧。他活儿干得比朱勤永还快，修剪的样子也比朱勤永干的漂亮得多。朱勤永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:"不简单!虽然学得慢，但你的认真劲儿，也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呐!"

教会了张光付以后，每当周末来临，朱勤永都故意躲着他，不去叫他。他知道属于战士个人的休息时间少，他想让光付和其他战士一样出去走一走，玩儿一玩儿，轻松一下身心。他可不想剥夺张光付的这么一点自由的时间。

可是，张光付周末四处找不到班长，他就哪儿都不敢去，死死地在营区周围等着他。躲在暗处的朱勤永，不得不带着工具来到张光付的身边。

6月21日晚上，朱勤永带着几名战士，去刷洗炊事班的地板和抽油烟机。一到炊事班，战士们便一拥而上，争着抢着把仅有的几个拖把和抹布抢光了。没有抢到手的战士，又都集中在刷洗地板的群体中，战友之间轮换着干，大家都不去最难清洗的抽油烟机的下面，那里只有张光付一个人。

张光付搬来一张桌子，爬上去，站起身来，把机器零件一件一件取下来，再用钢丝球蘸上洗洁精，一件一件刷洗。当张光付清洗到第三件零件的时候，朱勤永在远处看到他身体停顿了一下，用一只手握住了另一只手。血一样的液体，顺着他的手指头一点一点往下流。朱勤永寻思，他一定是被清洁 球划破了手指，就指示一个战士过去帮助张光付。

回到班上，朱勤永马上召开了班务会。他心情激动地说:"大家都很能干啊，争啊，抢啊。怎么没有人去争去抢清洗抽油烟机这种活儿?战士们都很爱自己么，怕把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弄脏，可是你们忘记了么，你们的衣服、 鞋子脏了，不都是张光付帮你们洗吗?今天，你们让他一个人踏上桌子去干活，你们知道他在手指头划破一个大口子的情况下，怎样坚持着把活儿干完的吗?他用炊事班的塑料袋，把手指头包上，就这样干了一个多小时。司务长几次劝他回去休息，他都说这点儿小伤没什么......"

第二天，朱勤永和司务长找到了排长，向他汇报了这件事。排长又向副连长做了汇报。为了弘扬正气，打击邪气，副连长在大会上，对张光付专门做了表扬:"同志们啊，洗抽油烟机这个事，其实不算是个什么大事，只是脏点儿、累点儿，简单地清洗一下就完事了，相比较其他工作确实算不了什么。可是我们是军人，要的就是对任何事情都要有的不怕脏、不怕累的精神!相对于战争年代，张光付同志流的一点点血，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，这件事情在战争年代算什么呢?面对流血牺牲，生死离别，这些都是微乎其微的。现在是和平年代，我们要的，就是把我们部队所有的内务处理完善的同时，加强军事训练，从而不断地来锻炼自己的意志，端正自己对待事情的正确的态度。"

朱勤永2006年退伍时留影

一连发生的几件事情，让朱勤永发现了张光付身上所具有的不同于他人的精神。为了尽量照顾他，在一次去武警总队办公的时候，他主动叫上光付"帮忙"拿东西。

在沈阳火车站转车时，一个"要饭的"朝他们走了过来。朱勤永一看就知道是骗钱的，他把脸扭到了一边。于是，那个"乞丐"隔过去了他，把手直接伸向张光付。

朱勤永的态度十分明显，他已经用身体语言"告诉"张光付不要上当。可张光付还是把一张 100 元钱掏出来，迅速塞给了那个"乞丐"。

等那人走远了，朱勤永指着他的背影，告诉张光付说:"这些老人就是专业要钱的，你看不出来吗?"

张光付点点头说:"我知道......"

 "知道还给?"朱勤永听张光付如此回答，就更加生气了，"你不给不行吗?"

张光付就把头一低说:"给点儿，多少给点儿......" 

朱勤永说:"你一瞅那人，就是职业行骗的。不信你瞅瞅，你今年坐火车他在这儿，明年坐火车他还在这儿。"

张光付小声辩解说:"多少给点吧，不给，我心里难受。"

在新兵连个个身怀绝技的战友面前，张光付的"以勤补拙"并没有太大的作用。一次，张光付参加 400 米障碍考核，跳下地坑却迟迟没有上来。朱勤永跑去一看，光付正满脸是汗，吃力地向上爬。

"你怎么了?" 

"班长，我的脚崴了。"

朱勤永一边伸手拉他出来，一边关心地说:"我一看你脸，就知道你那是泪，不是汗……"他叮嘱光付，训练要科学，不能蛮干。

可光付赶不上啊！他还是利用休息时间，每天晚上都要做一到两百个俯卧撑和蹲起，两到三百个仰卧起坐等，做得浑身是汗，完事儿到水房里去擦一擦，躺床上就睡着了。

这样子过了大概几个月，有一天夜里，张光付在做仰卧起坐的时候，突然感觉到腰疼。他以为是累的，没当回事，硬挺着完成了当天的任务量。

又过了十来天，他腰疼得越发严重，怎么坚持也做不完加码的那些练习了。 他只得歇一歇，缓一缓。他躺在床上动都不敢动，睡也睡不着。他爬起来，拿枕头垫在腰下面，腰疼才减轻了一些，勉强着睡着了。

他就这样子又坚持了两天。到了第三天，参加操课时，张光付连正常的跑步训练都没有办法支撑了，他才不得不告诉了朱勤永。

朱勤永带着他去看中医门诊。大夫一摸，肯定地说:"是腰脱。拍个片子 吧。"

片子显示张光付患的是"腰脱三级"。医生给他开了点儿中药，建议他休养一段时间，吃点中药调养调养。

那段时间，中队正在筹备一个"武警辽宁总队正规化管理"现场会和一个"武警总部管装爱装"现场会，张光付被指定担负"总队正规化管理"现场会其中一个"厨房值班员职责"环节的讲解任务。他是唯一一个换上老兵兵衔加入演示队伍的新兵。

这次演示很重要，武警辽宁省总队各个支队的领导都要过来参观，总队 上上下下都很重视。张光付为了不影响演示工作，就把医生的建议和诊所的 病历装在兜里，白天参加各种演练和排练的准备工作，到了晚上，就一边坚 持吃药，一边把膏药贴在腰上，手背在后面，自己给自己进行按摩。

除了讲解任务，他还在这次演示中担负总部现场会"八一式自动步枪拆 卸"表演。他强忍着腰部的剧痛，用了 10 多秒就拆卸完毕。在卸装过程中，他的手多次被枪上的零件割破，枪上到处都是他手抓的血印。

他就这样一边吃药，一边坚持着自己创新的康复训练。直到两个多月以 后，他的腰痛病才逐渐地减轻。再以后，每每在训练之前，他都十分注重腰 部的保护，都要提前进行活动热身。从那以后，他的腰痛病才慢慢好了，后 来，就一直没有复发过。

"兵老自然成"。到了第二年，学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的张光付果然"开了窍"。这一开窍，他的进步就特别快。武警辽宁总队组织军事比武的时候，在五公里全装考核中，他取得了单项第一、其他科目均优秀的好成绩。

为了锻炼张光付，2007 年新兵下中队时，朱勤永让他协助副班长带兵。

相比较朱勤永严厉的作风，张光付带兵要温和许多，说话小心翼翼，生怕新战士受到一点儿委屈。他从不偷懒，该他做的事，他绝不会让新兵替他去做。该新兵做的，新兵做不好，他就手把手，一遍一遍给他们做示范。

有一个新兵叫李才，不怎么好带，做什么事都十分马虎，战士们给他起了一个绰号"狗贱才"。按照中队的"一帮一对"安排，李才归朱勤永带。可朱勤永怎么教他，他都学不会。朱勤永是个急性子，教上几遍没有效果后， 他就急躁起来。

一次，张光付听到朱勤永发脾气，骂李才是一个"记吃不记打"的。他知道李才的毛病，屡屡犯错，屡屡挨批，然而只要有谁给了他一声表扬，他就把本质全忘了。为此，不光朱勤永骂他，私下里战友们之间开玩笑，大家也都说他"属狗"。

对于这个人人头疼的主儿，张光付又动了恻隐之心。他决定用自己的教训，帮朱勤永带好这个兵。

一个空闲时间比较多的星期天，张光付把李才叫到身边。他先是帮李才分析他的强项在哪儿，弱项又在哪儿。然后又带他走正步，给他做示范。拔警姿的时候，张光付看李才已经十分信任自己，态度也积极、端正，怕他老毛病一犯再犯，惹怒了朱勤永，就结合自己的教训，小声对他说:"这个线必须履直，要不有人会揍你。" 

张光付说这个话的时候声音很低，但他没想到的是，朱勤永刚好从那儿路过，一字不差地听了去。他了解光付的为人，当时什么话也没说，直接就走过去了。

第二天见到光付的时候，朱勤永拦住了他:"谁要揍李才?"

张光付知道朱勤永把他说给李才的话听过去了，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儿。他结结巴巴地给朱勤永解释道:"班长，我，我不是那个意思。"

"不是那个意思，那，你是哪个意思啊?"朱勤永看到张光付那个窘样，故意逗他。

 "我是担心李才这样下去，一直没有进步，早晚会挨揍......"

"你怎么知道他早晚会挨揍呢?"

张光付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。

朱勤永拍拍光付的肩膀说:"光付啊，还记那一巴掌的仇呢?"

光付一听，急忙说:"班长，您别误会，我早就忘了。"

"我知道你忘不了。我也一样忘不了呀。"朱勤永从光付对面，挪到光付 身边，和他肩并肩往前走，"我们都不该忘记。说实话，那是我唯一一次动手打人，没想到，就是这唯一的一次，我还打错了。"

光付听了，鼻子一酸:"班长，别说了，你没有打错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。"

"说实话，我佩服你的三观，比我正。可我还是为你担心。我想提醒你，虽然你比副班长还有责任心，但你这样带兵，显然是不行的。谁不懂得打一 个嘴巴子给一个甜枣，‘拳打脚踢出精兵’这个道理呢?基础全在第二年，治不服几个刺头兵，你就完不成带兵的任务，完不成带兵的任务，你就会犯错误，你就是对不起新兵。"

张光付说:"班长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，可我就是做不到拳打脚踢。我还 是靠我的人格魅力，以理服人吧。"

朱勤永担心地说:"你说的这个没有错。但是很多小兵都不听呢。"

"新兵刚来，懂得少。我以身作则，做给他们看。"

"我听说你看到新兵擦地磨叽，三秒钟的活儿，他能用三分钟。你就跪地 下擦地，擦完后再教。这个对老实点儿的人有用，碰到那些不服管的，你怎么办?"

"我没事就给他讲道理。我觉得新兵原则上是不会变的。班长毕竟是班 长，他们最终会服从命令，听从指挥。"

朱勤永听了，有些无可奈何地说:"没听人说吗，‘慈不掌兵，情不立事’，碰到那些不服你讲的......你就好好收拾收拾他们。"

朱勤永说的这句古训，光付还是头一次听说，他不敢确定这句话的含义。单从字面分析，他认为应该就是说不能感情用事，对兵必须狠一点儿。

几天后，中队打乱建制，重新编班。朱勤永意外地把自己班长的位置让给了张光付。

朱勤永给张光付树立了很现实的带兵榜样。可张光付怎么也学不会朱勤 永的严肃作风。他想，虽说古训说‘慈不掌兵，情不立事’，那也未必就全对。他小的时候，还经常听爸爸说"棍棒底下出孝子"呢。但是爸爸从来没有打过他，一下都没有。就像这句话并不适合他的家庭一样，‘慈不掌兵，情不立事’的话，也未必适合他带的班级。

张光付把他的带兵设想，告诉了好几个带过他的班长，那些经验丰富的带兵者，没一个认可他的想法。张光付只能要求自个从自身做起，晚睡早起，慢慢影响、带领好全班人。

正在他踌躇满志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，支队领导一纸调令，把张光付调到三中队去了。